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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34章 生产(修)

    幻觉。

    江缨是这样告诉自己的, 一定是幻觉,肯定是昨晚的梦太可怕了,她深吸一口气,冷静下来之后, 幻觉消失, 宣纸上的墨汁变回正常的颜色。

    第一场是书法, 第二场是诗词,第三场是琴技,而后则是作画。

    诗词琴技, 江缨发挥的很好, 诗词是贺府书阁中收录过的。

    而琴技,江缨弹了一首阳春白雪,这首阳春白雪,琴技醇厚,琴音之中饱含朝气蓬勃之感, 比起历年桂试中的,不知突飞猛进了多少。

    一首阳春白雪后,老宫女忍不住赞许地点头:“想不到,贺相夫人几天前在慈宁宫所弹的阳春白雪, 又精进了。”

    江缨不方便行女子礼, 只能低了低头:“过赞了。”

    另一边, 贺重锦下了早朝后,正在慈宁宫与太后商议姚逊一案, 并告知朝中有乱党,欲要夺取流火箭的冶炼之法, 意图谋反。

    太后沉凝了一会儿,问道:“重锦, 姚逊在颍州尚未留下手书吗?或许可以尝试从手书中还原冶炼之法?”

    “嗯,”贺重锦道:“微臣已命人将姚逊手书上交给军械监,由军械监还原冶炼之法,但姚逊钻研流火箭十余年,恐怕难以还原。”

    太后叹了一口气:“罢了,重锦,你也尽了力,好在冶炼之法没有落到大梁人的手中,至于之后的事,兵来则将挡,水来则土掩吧。”

    良久,贺重锦行了一礼,又继续道:“姑母,重锦会命人前往颍州,将所有的流火石找到,率先掌握在我们的手里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孩子做事,哀家放心,证明当年哀家没有看走眼。”太后笑道,“你在慈宁宫停留许久,快去看看江缨的桂试如何了?”

    贺重锦点点头:“嗯。”

    青年离开慈宁宫后,朝着宫中举办桂试的水榭走去。

    也不知江缨考得如何了,贺重锦想。

    水榭里,这次画技的考核,要求女眷们画皇京街图,女眷们正在提笔画着,江缨却只画了一个轮廓,再之后迟迟没有动笔。

    昨晚就是在街上,姚氏被当场烧死的。

    老宫女发现江缨的异样,上前关切提醒道:“贺相夫人,请尽快作画,过时尚未画完,便视作淘汰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江缨屏退心思,提笔继续作画,谁知画着画着,宣纸上燃起熊熊烈火,紧接者姚氏的脸在宣纸上出现。

    扭曲的,狰狞的,烧焦的。

    “还我命来......”

    “啊啊啊!!!”

    江缨的尖叫惊动了在场所有的女眷,老宫女连忙先前查看:“贺相夫人,发生什么了!”

    江缨捂着胸口,面色苍白,恐慌之余,她突然感觉到裙下发出细小轻微的爆裂声,随后一股股热流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。

    江缨一时没回过神,直到淡色的水染湿了裙角,昭阳郡主指着那裙角惊呼道:“嬷嬷,你快看!”

    老嬷嬷低头一看,当场急道:“哎呀!快!快找稳婆过来!贺相夫人这是要生了!”

    直到场面陷入一片混乱,江缨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腹部在紧缩,疼痛也开始席卷了上来,她茫然道:“我的画.......”

    “夫人,顾不得了!你这是早产,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!得赶紧稳婆过来!”

    江缨:“嬷嬷,我若去生孩子,桂试八雅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作不得数了?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老宫女迟疑了片刻,则是道,“夫人,你忍着点,马上就来人了。”

    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砰然炸开,很快身体上的疼痛就和心里的痛楚交织在一起,温热的水越来越多,控制不住地泻了出来,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。

    她再也不会成为皇京第一才女了。

    她所有的努力都作废了。

    走在长廊的贺重锦远远看到水榭中,家眷们围在一起,场面慌乱,当即察觉到出了事。

    “缨缨!”

    家眷们纷纷给贺重锦让出了一条路,他来到江缨的身边,眼中的慌乱与无措快要掩饰不住了。

    老嬷嬷赶紧道:“快,快找轿子来!”

    宫中的产房内。

    江缨在榻上忍痛撑了许久,只觉得那下坠的疼痛并不锥心,却是翻江倒海的磨人,很快身上洁净的中裙全都被汗水浸湿了。

    “夫君……桂试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害怕,稳婆马上就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贺重锦握着她的手,结果他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。

    为了掩饰内心的害怕,贺重锦将手放在江缨的肚子上,这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,探摸着腹部各处,眉头渐皱,危机感油然而生。

    江缨痛到呜咽,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向下坠,又堵塞不通,只能停在肚子里又是翻江又是倒海。

    贺重锦还想在塌边陪着,却被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以男子不得进产房的规矩拉了出去。

    也好,她现在不想见他,也没有脸面在见他了。

    他们的约定,永远都无法实现了。

    很快,房门打开,宫中的稳婆带着一群宫女进来,稳婆麻利地掀开被褥。

    检查了一番后,发现下面要出来的并不是头,而是脚。

    稳婆经验丰富,她立马调动起了所有人的紧张,让宫女备好能够站立的木架来。

    太后赶来时,贺重锦正一言不发地立在门前,神色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,袖口下紧攥成拳的手在颤抖着,满心自责。

    虽然贺重锦什么都不说,但他的内心早已如同被撕扯一般。

    “重锦。”

    闻声,贺重锦压下心里的所有情绪,朝太后行了一礼:“微臣见过太后。”

    隔着一道房门,太后听着产房稳婆不断喊着‘用力’,而江缨的痛苦声乍然扬起,又虚弱了下去,反反复复,太后忧虑地叹了一口气:“到底发生什么了?不是还未到日子?”

    贺重锦:“......”

    老嬷嬷走上前,将在桂试上发生的事一一讲述一遍,太医给江缨把过脉,说是因为惊吓过度从而早产。

    只听贺重锦冷声道:“缨缨惧怕姚氏死去的场景........桂试画技的题目是谁所出?”

    老宫女心中一惊,赶紧跪下:“贺大人饶命啊,这题目乃是老奴随意抽选,岂会是故意为之!?”

    太后道:“好了,无论有意无意,这也是你的过失,江缨无事便罢,若出了事,你自请去领罚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江缨站在木架上,疼到白色裙裾下的双腿痉挛发颤,眼前忽明忽暗的,呜咽的痛苦声中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哭腔。

    好疼啊……好疼啊……

    她果真是个没用的人,无论再勤奋刻苦,都是无争的事实,她竟然还傻到奢望去做皇京第一才女......

    笑柄。

    她可真是笑柄。

    稳婆喜道:“太好了,孩子正过来了,夫人你再用力,再用力啊!再不生下来,只怕有性命之忧啊!”

    性命之忧?

    江缨没有任何动作,她想,趁此机会倒不如一死了之罢了,活下去,她永远都是江家不起眼的嫡女,她也不敢去看江夫人失望的神色,也不想活在许姨娘和吴姨娘的讽刺中。

    而与贺重锦结为夫妻,终究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。

    一品宰相,怎么会爱上一个身无长处,没用的人?她果然是读书读傻了,不如顾柔雪那般蕙质兰心。

    夕阳落下后,一转眼到了深夜。

    生产的女子再也没有力气了,她从木架上下来,就这样跌跪在地上,宫女想去将江缨扶起来,却被女子狠狠一把推开,连红豆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这可让稳婆犯了难,好不容易胎位正了,到现在没生下来,原来是有心结,难啊!

    江缨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。

    她不准任何人靠近,不想任何人触碰自己,唯独当一身官服的青年,破开房门冲进来,将江缨扶起来的时候,江缨没有推开他。

    贺重锦压着颤抖的声线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寻常一样:“缨缨,听话,听稳婆的话......”

    他知道,此刻江缨在意的是桂试八雅,刚才桂试八雅早已经结束,顾柔雪为桂试魁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京。

    稳婆慌忙道:“贺相夫人,这不是儿戏啊!你要是在这里出了事,我们可怎么向太后娘娘交代啊!”

    下一刻,伏在青年胸前的女子照着他的肩头一口咬了下去,发了狠的咬,一边咬一边呜咽落泪。

    早该,早该认清楚的,什么匹配相称的夫妻,不过是妄想。

    耳边传来贺重锦的一声闷哼,可对方仍旧没有推开她,那一刻,江缨生出一丝不忍,但没松口。

    痛……和心里的不甘。

    “缨缨。”贺重锦淡淡说,“在外面时,姑母答应我,明年还会举办一次桂试八雅。”

    江缨:“?!”

    一双疲惫湿润的杏目望着贺重锦,江缨哽咽道:“当……当真?”

    他轻叹一声,笑: “嗯,当真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江缨道,“你,你定然是在骗我,我不信。”

    岂知,贺重锦启唇,字字坚定道:“如果我骗缨缨,官名被废,永坠无间,不得好……”

    江缨伸手捂住了青年的唇,没让他继续说下去,说那个最毒最毒的代价。

    “别说了,我信你一次。”

    约莫过了十分钟,苦苦挣扎的女子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,在贺重锦怀中弯下腰肢,一瞬间如释重负。

    粉红的婴孩儿脱落了下来,幸好贺重锦单手探入中裙下将其稳稳托住,淡色的水染脏了那一方官服紫袖。

    稳婆反应极快,拿起桌上备好的襁褓,熟练地将那泛红的婴孩儿包裹住:“大人,老奴来吧,这是毕竟不吉利的事啊!”